《我的天才女友》是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所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第一部,讲述了两个女孩的成长故事。很久之前就看到过关于它的推荐,但迟迟没有打开它(可能是被这个网文小说一样的名字迷惑了)。花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一边看书,一边同步看HBO拍摄的同名电视剧。如果满分十分,我会打九分推荐它。这个故事可能无法用“好看”来形容,更确切的词可能是震撼,是一种残酷和真实的强大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读下去。它不仅深入而生动地刻画了两个女孩内心的情感纠葛和成长历程,更描绘了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和在这个压抑的环境下人们的挣扎与逃离。

故事发生在1950年代那不勒斯的小镇里,房子简陋狭小,街道上灰尘弥漫,人民愚昧贫穷,男人对妻子儿女拳脚相加,女人们之间相互撕扯。莉拉(赛鲁罗)和埃莱娜(格雷科)在学校是成绩最好的两个女孩,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渐渐互相吸引,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埃莱娜皮肤白皙,有一头金色的卷发,生性怯懦,安分乖巧,莉拉又黑又瘦,聪明果敢,桀骜不驯。莉拉的身上有种独特的魅力,让她与众不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埃莱娜眼里,莉拉总是领先她一步,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在学识、思想深度上,让她不得不盲目地追赶。两个人相互吸引相互欣赏,却又相互嫉妒暗暗较劲,在危机时刻可以奋不顾身保护对方,却又掺杂着嫉妒和攀比的微妙心理。两个人就像废墟中的两朵花儿,拼命想要逃离这个肮脏的环境,却困难重重。莉拉曾经是多么聪慧有天赋有思想的人啊,从小学毕业家里不许她读书后,她的所有挣扎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转向了一条充满了妥协和无奈的不归路。是的,她不断地努力向上逃离,又不断被向下的力量拉扯,而看似唯唯诺诺,有些自卑的埃莱娜,却成了代替她逃离的人,走向了远方。那个曾经说过“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写诗”的莉拉,最终还是嫁给了小镇最有钱的肉店老板的儿子,就像小学老师对埃莱娜说的,“赛鲁罗小时候头脑的智慧没有找到出口,格雷科,最后她的美都展现在脸蛋和胸上,还有大腿和屁股上——那些美在这些地方都会昙花一现,就像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样”。

书中关于庶民性有多次讨论。故事中人物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富者恒富,穷者恒穷的几乎没有阶级流动的社会,小学老师曾问过埃莱娜庶民的意思,埃莱娜当时还不能理解。

“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吗?格雷科。”

“是的,罗马帝国的平民,当时有庶民的民权保卫者。”

“当庶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是的。”

“假如一个人想一直做庶民,那他的孩子、孙子,都会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直到莉拉的婚礼上,埃莱娜突然明白了一切,她发现这个城镇中的人都是庶民,就连莉拉,这个天才女友,也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我们就是庶民,庶民就是争抢食物和酒,就是为了上菜的先后次序、服务好坏而争吵,就是那面肮脏的地板——服务员正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那些越来越粗俗的祝酒词。”

埃莱娜和莉拉就像一个人的两面化身,我想几乎所有人都会在这部小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吧。宏大背景下细腻的笔触,让我相信这个神秘作家一定是位女性,青春期发育的懵懵懂懂,面对镜子满脸痘痘的烦恼和焦虑,看到暗恋男孩的心砰砰跳,让这个略显冰冷的故事变得有了温度。

摘抄:

  • 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我们都觉得我们在走向恐惧。尽管这些恐惧的事情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存在了,但它们一直在等着我们。当时,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没多久,很难搞清楚哪些是灾难,哪些是灾难的源头,可能也觉得没必要了解这些。那些大人呢?他们在期待“明天”,在“现在”活动,“现在”之前有一个“昨天”,或者“前天”,所有一切都在“当下”:……
  • 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致命的词汇:哮喘、破伤风、毒气、战争、机床、废墟、工作、轰炸、炸弹、肺结核和传染。那些年听到的这些词汇陪伴了我一辈子,是我很多恐惧和担忧的根源。
  • 在我的生命里,我做了很多自己都不是很肯定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时候很盲目,缺乏连贯性。
  • 我一点也不怀念我们的童年,因为我们的童年充满了暴力。在我们身上,在家里,在外面,每天都会发生各种事情。但我记得,我那时从来没觉得我们遭遇的生活很糟糕,生活就是这样,这很正常。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习得的一个责任就是,在别人使我们的生活变得艰难之前,我们不得不使她们的生活更加艰难。
  • 伤害是一种疾病。从小我就想象有一种很微小的动物,肉眼几乎看不见,会在夜晚来到我们的住宅区……她们比男人更容易感染这种病,男人不断发火,最后他们会平息下来,但是女人呢,她们表面上很安静,心平气和,但她们会愤怒到底,停不下来。
  • 也有可能这就是我应对嫉妒和仇恨、压制这些情感的方式,或者说那是对我的自卑和感受到的魅力的一种伪装。当然,我很容易就忍受了莉拉的霸道,还有她的欺负。
  • 对于我来说,我的玩偶是有生命的,地下室下面,居住着成千上万个凶残的动物,现在娃娃在下面,这让我无比的绝望,但在那时候,虽然我的眼里全是泪花,但我学会了一样东西——一样后来我非常擅长的本领,就是抑制我的绝望。
  • 天气好的时候,如果我们一直走到铁轨那里,穿过一些低矮的房子,凝灰岩墙,还有浓密的树林,我们就能看到维苏威山,那是一座火山,一座蓝色的山脉,有一高一低两个山顶。
  • 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我记得有一种淡淡的光,好像来自大地深处,而不是来自天空,但从表面上看来,这种光是一种贫穷、肮脏的光。
  • “界限消失”——她说,在那种情况下,人和事物之间的界限忽然就消失了。……她感觉到一种东西,一种非常具体的存在,围绕在她和其他人,以及所有事情周围,之前她一直都没有感觉到。现在这种存在正在打破周围的人和事,显露出自己的面目。
  • 我们就像两个老太太一样,在总结自己充满失望的人生。我们手拉着手,没有人能理解我们,只有我们相互了解。
  • 她想要改变现状,还是同样的话题:我们应该从穷人变成富人,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一切。
  • 我希望能激起她的好奇心,让她渴望了解我在外面的生活,让她也介入我的体验,让她也感觉到,她正在失去我的一部分,就像我担心失去她一样。
  • 那有什么办法呢,那不勒斯一直都是这样:分割、打碎又重建、钱就流动起来,创造劳动的机会。
  • 父亲紧紧抓住我的手,好像害怕我溜走一样。实际上,我的确想松开他的手,奔跑起来,穿过大路,奔向波光粼粼的大海。在这个让人震惊的时刻,四处充满了阳光和大海的喧哗,我假装一个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就像一个全新的我在面对自己的新生。一种全新的生活,从死气沉沉的事物中突然展现出来,我一定能把握住这种新生。我和莉拉,我们在一起战无不胜——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捕捉到那些颜色和声音,还有那些人和事。我们可以讲述故事,赋予那些故事力量。
  • 我之前已经提到过了,她将那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称为“界限消失”。她告诉我,那就好像一个海上的月圆之夜,忽然天空乌云密布,暴风雨来临,吞没了所有光亮,把那轮皎洁的圆盘打回了原形,让它变成了一团没有任何意义的粗糙物质。
  • 在读她的信时,我感觉自己能看到、听到她,她的文字传递着她的声音这让我感觉很震撼。这比我们面对面交谈更吸引我,因为写出来的东西要比交谈时更加纯净,去掉了口语中那些混乱的东西,文字栩栩如生。
  • 现在,她赋予铜锅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就像她所面临的难以抉择的处境,她让一把铜锅炸了,像一种暗示,就好像那口锅忽然决定自己裂开。
  • 这些想象完全褪色了,也许现在对我们来说:金钱就像水泥,可以加固我的生命,可以防止我们的生命和我最亲爱的人一起溃散,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了。但财富最根本的特征已经开始慢慢具体化了,称为每天的生活,称为生意和洽谈。
  • 最后,老师说了一句让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的话:“赛鲁罗小时候头脑的聪慧没有找到出口,格雷科,最后她的美丽展现在脸蛋和胸上,还有大腿和屁股上——那些美在这些地方都会昙花一现,就像从来没拥有过一样。”
  • 我从来都没看到过她全裸的样子,这让我有些难为情。现在看来,当时我的尴尬是因为自己被她完美的身体所吸引,我见证了她十六岁时的美丽,因为在几小时之后,斯特凡诺就会抚摸她、进入她、改变她,可能会让她怀孕。
    但最后,唯一一个挥之不去想法是:在大清早,我从头到脚把她清洗干净,晚上斯特凡诺会把她彻底玷污。
  • 在开向贺拉斯街的那段路上,我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这让我很不开心。我和那些孩子一起长大,我觉得他们的做法非常正常,他们充满暴力的语言也属于我的世界,但是我的日常生活却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 我错了,莉拉还是留在了那里,她受制于那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并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最好的安置,那个年轻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最好的选择。她的生活和我的求学之路,已经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了。忽然间我觉得非常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