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剧《春江花月夜》舞台本
编剧：罗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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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
张若虚：唐代诗人，俊逸风流。
辛 夷：名门闺秀，有林下之风。
张 旭：张若虚好友，书法大家。
司 琴：辛夷侍女。
曹 娥：在幽冥修行五百载的汉代少女。
鬼 使：幽冥界小卒。
秦广王：幽冥界第一殿天子。
楚江王：幽冥界第二殿天子。
宋帝王：幽冥界第三殿天子。
黑无常：幽冥界拘魂之使。
白无常：幽冥界拘魂之使。
孟 婆：幽冥界熬汤人。
刘 安：得道成仙的西汉淮南王。
第一场 摇 情
【唐中宗神龙二年，上元节。
【扬州，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张若虚内声“好月色也”，怀琴上。
张若虚 （唱）【南仙吕引子 卜算子】
明月逐归人，
流灯迎春汛。
一带柳桥傍花林，
欲醉还狂醒。
小生张若虚，扬州人氏，应诏而举、名登科第，曲江赐宴、云台走马，好不荣耀！今值上元佳节，乃与同年张旭乘兴还乡，游赏花灯！
【张旭内声“贤弟”，上。
张若虚 伯高兄！
张 旭 赏灯游春，贤弟怎生琴不离手？
张若虚 畅怀行乐，岂可撇下俺的凤凰琴？
张 旭 凤凰和鸣，方成妙乐！贤弟二十有七，婚姻之事，再毋延宕！
张若虚 可又来！婚姻之事，全凭天定，我辈劳心无益。
张 旭 哦，休谈鸾凰？
张若虚 且观风月！依兄之见，上元夜曼妙绝伦，以何为最？
张 旭 依俺之见，江波流银，最是曼妙。
张若虚 江波流银，全赖皓月高照！
张 旭 皓月高照，最是曼妙。
张若虚 皓月高照，衬映花林锦簇！
张 旭 花林锦簇，最是曼妙。
张若虚 花林锦簇，怎比春夜撩人？
张 旭 春夜撩人，最是……啊呀贤弟戏我！
张若虚 依俺之见，春、江、花、月、夜虽好，若无你我游骋之眼、赏娱之心，皆为虚设！
张 旭 如此，应以你我为最？
张若虚 你我为最！
【花灯掩映，明月桥头，辛夷端立，与张若虚遥相呼应。
辛 夷 好江色也！
（唱）【撼亭秋】
缭乱粼光缓浮沉，
张若虚 （唱）桥桥寄曲步步情。
辛 夷 （唱）斗转星移灯远近，
张若虚 （唱）露浓云淡月澄净。
辛 夷 （唱）秉画烛，簪清馨……
张若虚 （惊见辛夷）呀！
（唱）蓦地魂勾魄引！
美人……姐姐！啊呀妙哇！她那里秋水流波，分明看了小生一眼！
辛 夷 好花色也！
张若虚 （唱）【腊梅花】
她神清仪静婉啼莺，
俺心头浪起涌千钧！（夹白）闻她口赞花叶，小生身傍花丛，她不免看了俺第二眼！
夸甚雁塔题名，
不若鸳鸯交颈，
牵动游丝长纡萦。
辛 夷 好春色也！
张若虚 笑了、笑了！想宋玉曾道，天下窈窕莫如楚，楚之窈窕莫如里，里之窈窕么……
（唱）【前腔】
他道是里之窈窕莫如邻，
倾国倾城为笑倾。
东家女，输娉婷，
争与相论，（夹白）仙子啊！你方莞尔之时，敢是看了小生第三眼！这笑笑嘻嘻第三眼呵！
恁明月桥一笑俺情倾。
若论曼妙绝伦，当以桥上玉人为最、玉人为最！
【张若虚欲行，桥上辛夷倏忽不见。
张若虚 姐姐哪里？姐姐哪里？（失落）
张 旭 贤弟？贤弟何故惆怅出神？
张若虚 适才举目远眺，见明月桥上，端然立着一位仙子，眉目传情，觑俺三眼！小生正待赶上，一诉渴慕，她却一闪即逝、踪影不见，想是复归瑶池去也！
张 旭 什么三眼五眼！我来问你，那仙子呵！
（唱）【醉扶归】
莫不是金珠步摇攒红杏？
张若虚 正是！
张 旭 （唱）莫不是妒杀石榴紫罗裙？
张若虚 正是！
张 旭 （唱）莫不是蛾眉懒画似流云？
张若虚 正是！
张 旭 （唱）直叫人望穿饿眼情难禁！
张若虚 莫非你也见着她来？
张 旭 岂只见着！这仙子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芳龄几许，我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张若虚 还请赐教！
张 旭 嗳，婚姻之事，全凭天定……
张若虚 伯高兄……
张 旭 我辈劳心无益！
张若虚 贤兄救俺！
（唱）相救俺痴狂癫乱风魔深，
乞送慈悲桃花信！
贤兄啊！小生这般哀恳，实是平生头一遭！
张 旭 你这等慕色，也是生来第一回！罢了、罢了。贤弟适才所见，乃扬州陆长史之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名唤辛夷……
张若虚 辛夷么……
张 旭 其母王氏乃俺表姑，故而知悉。陆家家教甚严，俺表妹一年三百六十日，只许上元出深闺。所谓：元宵灯会，三夜不禁。算来已过去两日了。
张若虚 如此说来，明日此时，明月桥头，尚得一见？
张 旭 当得一见！
张若虚 妙哇、妙哇！
张 旭 啊贤弟，初更已至，风紧寒侵，你我回转了吧！
张若虚 嗳，月影翩跹，焉得便回？
张 旭 回转了吧！
张若虚 灯影扑朔，怎忍离去？
张 旭 回转了吧！
张若虚 花影婆娑，挽人衣裾！伯高欲归，请便、请便哪！
【张若虚将张旭送下。
张若虚 明日此时，明月桥头，当得一见、当得一见！
（唱）【尾声】
急切切金鸡坐等，
卧桥头和衣怀琴。（夹白）凤凰呀凤凰，你我且在桥头将息一夜，等着俺的神仙姐姐！
幽思辗转待微明……
第二场 落花
【正月十六，薄暮，钟鼓声传。
【鬼使内声“唔哼”，上。
鬼 使 （念）左持铁枷右挽鞭，
勾人索命来世间。
碓金如山玉似海，
难买幽冥一等闲。
俺乃枉死城中一鬼使，惯在刀山上打蜡、油锅下添柴。今日手痒，借了车马令旗，往来人间耍耍。
【鬼使穿梭人群，艳羡不已。
鬼 使 （唱）【北中吕 上小楼】
久不拥香温玉软，
久不闻莺莺燕燕。
阎罗殿难觅琼浆、难画花颜，
满目森严。（夹白）骤来人世一看呵……
恼煞咱，恨煞咱，
捶胸徒羡，
甩长鞭，要将这赏心抽遍！
哼哼，福不同享，难要恁当！待俺翻翻生死簿，看今朝哪个倒霉鬼撞在俺手上！（翻阅）
【张若虚内声“辛夷呀姐姐”，上。
张若虚 怎生月上雕栏，还不见美人踪影？
鬼 使 有了、有了！戌时初刻、明月桥边，一书生面白无须、死到临头……
张若虚 （痴情）姐姐呀美人，你若不来，小生死矣！
鬼 使 听他口口声声，说到一个“死”字，莫非便是此人？待俺端详名号，唤他一唤。（看簿，呼之）张、若、虚！张若虚！
张若虚 小生在此、在在在此！（与鬼使迎面一撞）啊呀！（转身欲走）
鬼 使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走走走！
【鬼使挟取凤凰琴，拘张若虚魂魄而下。
【张旭内声“贤弟”，上。
张 旭 （惊见）呜呼哀哉！昨夜一去，今夕永别，好不痛心！贤弟死而不暝，愚兄个中尽知！俺今指江为誓，虽当不得牵红绳的月老，也做个能服劳的驿差，须将你这情思绵绵、痴心款款，说与俺那辛夷表妹知晓！
第三场 碣石
【幽冥地府。
【黑白无常内声“幽冥鬼使拘押生魂觐见哪”，执张若虚上。
张若虚 （唱）【北南吕 牧羊关】
恍惚惚七魄归何处，
虚飘飘三魂步踟蹰。
黑无常 快走！
张若虚 （唱）一心心，贪恋仙姝，
寒恻恻为甚因缘，
飘摇失途。
白无常 快走！
张若虚 （唱）扑簌簌寒鸦争乱渡，
黑无常 这是血池河！
张若虚 （唱）腐骨竞号哭。
白无常 那是奈何桥！
张若虚 （唱）莫不是枕边偶堕庄周梦，
醒时化为柯烂图。
黑无常 可笑书生，
白无常 分明死哉，还当做梦哩！
【秦广王、曹娥上。
秦广王 （唱）【梧桐树】
判断死生路，
冥殿掌中枢。
曹 娥 （唱）幽狱修寒暑，
仙乡待游步。
两无常 叩见大王爷爷！参过仙姑姐姐！
秦广王 啊仙娥地府修行已满，将登仙界，孤王相送至此！
曹 娥 多谢阎君。
张若虚 （自唤）若虚醒来、若虚醒来！
曹 娥 先生，此乃幽冥地府第一殿，先生阳寿已终……
张若虚 一派胡言！你是何人？
曹 娥 自家后汉曹娥。当年俺父为水所淹，俺年方十四，投江而死，三日后负父尸而出。上天怜俺贞孝，叫从地藏王学道……
张若虚 越发乱说！后汉至今，五百年矣！你就是鬼，也是个老鬼，焉得这般水灵？
曹 娥 （暗思）呀，想奴修行几世……
张若虚 这般娇艳！
曹 娥 ……从未闻得这般言语。
张若虚 这般俊俏！
曹 娥 ……一旦闻之，何故心慌？（莫名羞怯）
秦广王 嗯哼！来呀，取生死簿！
黑无常 （递簿）大王请看，其名在此。
秦广王 （唱名）张若虎！
张若虚 （不应）
秦广王 张若虎！
张若虚 （不应）
秦广王 （怒）殿前下站何人？
张若虚 小生张若虚。
秦广王 你待怎讲？
张若虚 张若虚是也！
秦广王 张若“虚”？这这这……
（唱）【四块玉】
押解差，拘拿误，
骇目惊耳恨糊突。
忧怀忐忑汗如注。
黑无常 （唱）虎做虚，
白无常 （唱）虚做虎，
三 人 （唱）鬼画符！
曹 娥 敢问阎君，莫非拘错人了？
张若虚 拘错人？哈哈，定是拘错人也！想俺才高八斗、名冠海内，天子座前，尚有一羹之赐；小鬼账上，岂容信笔之涂！尔等的生死簿，只记屠狗贩酒之辈，管不得小生！
黑无常 他难道文曲下界？
曹 娥 果真拘错，还是送先生回去为是。
秦广王 先生稍候。待俺查过文士总簿，即送先生回去。
白无常 （找到）有哉！有哉！
秦广王 （翻阅）啊？
两无常 （凑前一看）啊？
三 人 哈哈哈！
张若虚 好不蹊跷！（欲上前）
秦广王 （斥止）书生下站！孤来问你，你可是扬州人氏？
张若虚 正是！
秦广王 永龙元年降诞，神龙元年及第？
张若虚 不假！
秦广王 哈哈听了！南赡部洲大唐境内扬州府中张若虚，寿该二十七岁，注定神龙二年正月十八命终！
张若虚 正月十八！（惊跌于地）
黑无常 只剩三日哉！
秦广王 只余三日，何必往来辛苦？
白无常 速去投胎！
黑无常 投胎去吧！
张若虚 小生不走、小生不去！
（唱）【哭皇天】
俺痴心一点凭谁诉，
万种缱绻犹未足。
鹤望相逢处，
秋水流明珠！
想俺那嫡嫡亲亲的好姐姐，尚在人世，眼巴巴等着小生呢！
曹 娥 （暗思）怎料世间，竟有这等痴儿！（转面）尚祈阎君慈悲为怀，放他归去，以待寿满。
（唱）颂华严、众生皆苦，
恩泽两界证提菩。
秦广王 （唱）怎奈血河难渡，阴隔阳阻。
啊仙姑，放魂还阳，多有不便……
张若虚 千般不便，人命关天！兀那阎罗！小生尚有三日生计！你须还俺三日，还俺三日！
秦广王 这书生胡搅蛮缠、十分可憎！叉了下去、叉了下去！
【孟婆暗上，熬汤，热气袅袅。
孟 婆 （唱）【煞尾】
一世相思入红炉，
能煮三钱相忘无？
（嗅汤）好香唷……
沸沸凉几多金坚融做了土！
第四场 潜跃
【幕后张若虚内声：姐姐，美人！辛夷姐姐，俺的美人！
【黑白无常暗上。
白无常 哥哥你听，那书生又在叫鬼哉。
黑无常 不是人叫鬼，乃是鬼叫人。
白无常 没日没夜，叫个没停，就是不肯投胎。
黑无常 曹娥姐心肠好，替他说话，连神仙也不着急去做了。
白无常 有她插手，大王爷爷不好硬来，只得邀上三殿判官，前往相劝！
黑无常 软硬兼施，不怕他不开窍！
【两无常下。
【明月桥畔，曹娥嗟赏流连。
【奈何桥畔，张若虚抚琴而歌。
曹 娥 （唱）【琴歌】
明月流光满澄江，
张若虚 （唱）一弦一柱一沾裳。
曹 娥 （唱）娇花如绣占人眼，
张若虚 （唱）浊酒似愁入我肠。
曹 娥 （唱）绿浪行舟皆鸳侣，
张若虚 （唱）奈桥照影不成双。
曹 娥 （唱）唏嘘春浓身是客，
张若虚 （唱）羁旅磷冷思归乡。
【曹娥下，秦广王、崔判、陆判、宋判上。
秦广王 （念）十分可恼是愚拗，
崔 判 （念）相劝书生投红尘。
陆 判 （念）金镶玉裹花如锦，
宋 判 （念）不信世人不动心。
秦广王 有劳诸位！
众 判 大王放心！
秦广王 啊书生！
张若虚 喔！阎罗！
秦广王 书生好兴致。
张若虚 阎罗好清闲。
秦广王 书生十年顽劣，佩服佩服！
张若虚 阎罗十载推搪，了得了得！
崔 判 书生之事，我等判官，皆有耳闻。
陆 判 可知放魂归阳，不是小事！
宋 判 想我家爷爷，包天子阎罗王，本居第一殿，只因常怜屈死、屡放还阳伸雪，因此的三调三降、退居二线了！
秦广王 正是！既有前车之鉴，孤王能不慎之？
崔 判 啊书生，如今你尸身已腐，只消饮下孟汤、过了奈桥，我等便判你个往生富贵，腰缠万贯，如何？
张若虚 腰缠万贯？
众 是哇，有钱人！
张若虚 哈哈哈，腰缠万贯，难买美人一眼。
（唱）【北双调 新水令】
恁休道巨贾豪商，
玉为堂、惯招灾障。
都只似石崇命丧，
哪来个驾鹤维扬。
好将那万贯金珠，
蒿草付荒葬。
陆 判 既不要钱，便判个往生风流、锦口绣心，怎样？
张若虚 锦口绣心么……
众 不错，“油菜花”（有才华）！
张若虚 锦口绣心，输与辛夷两眼。
（唱）【折桂令】
恁休道，出口成章，
锦绣高才，惯惹愁肠。
尽是些薄命陈留、寿夭卫玠、鬓老潘郎。
伤春日，常怀悒怏；
悲秋月，痛饮角觞。
只落得惨惨惶惶、羞涩空囊、岁晚凄凉、客死他乡。
宋 判 又不要才。这这这……也罢！便判你个往生帝胄、君临四海！可不能再挑拣了！
张若虚 哈哈哈，君临四海，怎及她第三眼！
（唱）【沉醉东风】
恁休道，人君帝王，
九五尊，惯泣斜阳。
解语花、无心赏。
总悬望那金瓯、固若金汤，
争奈兵戈破女墙。
兴亡事、只做了渔樵话讲。
秦广王 怎么，连皇帝也不要做？你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若虚 俺是个能饮的刘伶、强项的董令！
【曹娥上。
曹 娥 更是个抱柱的尾生！
张若虚 曹娥姐姐！
曹 娥 啊先生，奴家新得一物，特来相赠。（取出桃花）
张若虚 好桃花也！
秦广王 这般花色，幽冥少见。仙姑何处寻得？
曹 娥 得自人间。
众 判 人间何处？
曹 娥 明月桥头。
张若虚 （震动）啊呀明月桥头么！
曹 娥 正是。人间正值上元，奴家驾祥云、出地府、随春风、降扬州，好一番游赏也！
张若虚 哎呀姐姐！那春江？
曹 娥 流光浮银。
张若虚 那花林？
曹 娥 烂若披锦。
张若虚 那月夜？
曹 娥 澄净怡神。
张若虚 那那那佳人？
曹 娥 于归有行。
张若虚 你待怎讲？
曹 娥 先生哪！尾生有情，流水无心！奴家问过月老，辛夷姑娘与扬州司马有姻缘之份，已是喜结连理。
张若虚 怎么，她她她嫁人了？
曹 娥 嫁人八年了。
张若虚 啊呀！
（唱）【鸳鸯煞】
月常皎皎风常朗，
白驹过隙空劳攘。
崔 判 既然有缘无份，书生索性饮了这孟汤！
张若虚 （唱）万般畅想，
一枕黄粱。
陆 判 饮了吧。
张若虚 （唱）畅道有情无情，
过肩相忘，
是多愁多病荒唐帐！
宋 判 快快饮了！
张若虚 也罢……（欲饮而止）小生尚有一事之请。
秦广王 何事？
张若虚 有一桩心愿未了。
秦广王 是何心愿？
张若虚 只求魂飘人世，魄游扬州，与那春江花林，再厮连一夜！
秦广王 这个……
张若虚 只求一夜，于愿足矣！阎君若遂俺愿，俺即当轮回往生，再无迁延！
众 判 大王，不妨依了这榆木脑袋！
曹 娥 阎君开恩！
秦广王 好好好，准你游魂一夕！仙姑引路，速去速回！
【孟婆熬汤，幽幽而歌。
孟 婆 （唱）熬得个白骨成霜，
怎打灭桃李秾心头痒！
【灯渐暗。
———— 中场休息 ————
第五场 相望
【唐玄宗开元三年，正月十六。
【扬州，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司琴上。
司 琴 夫人，来呀！
【辛夷内声“来也”，随上。
司 琴 夫人，来此已是明月桥！
辛 夷 明月桥！
（唱）【南仙吕入双调 风入松】
灯摇江影浸罗衣，
撩拨愁绪萦丝。
嗟尘寰韶光有几，
立桥头，十载相忆。
啊司琴，摆上香烛，待奴临江致祭。
司 琴 是。
【张若虚内声“曹娥姐姐快走！”
【张若虚上，曹娥随上。
张若虚 （惊见辛夷）呀！看明月桥头，美人俨然，那那那难道俺的辛夷姐姐？果真俺的姐姐！
曹 娥 看她香烛齐备，不知祭奠谁人？
张若虚 这祭奠么……啊呀莫非她那夫君已逝？（暗喜）待俺上前，听个明白。
【香烛摆好，司琴、曹娥暗下。
辛 夷 （念）对月长歌哀祭赋，
向江聊寄悼亡诗。
惟神龙二年正月辛卯，故探花张君若虚卒。时逢旬祭，不胜其悲！呜呼张君，琴诗双绝，潸然泪洒，引项思之！
（唱）遥思笑顾周郎曲，
恍闻闲擫叔夏笛。
张若虚 谬赞了、谬赞了！
（唱）【园林好】
俺不是烧江的周瑜，
也不是弄梅桓伊。
张生懒写功名契，
思卿徒羡花底泥，（欲挽其裙，飘忽不可得）
可叹俺飘渺幽魂触难及！
辛 夷 张探花呀，奴也听闻你呵……
（唱）【好姐姐】
一掠惊鸿便成痴，
宿夜露、衣衫尽湿。
情深何必问情起，
只管将情系，
便空赋多情空垂涕，
犹有河洛涟漪叹陈思。
张若虚 好姐姐，俺的可意人！
（唱）【沉醉东风】
生痛煞鹤望的曹植，
悲矣夫错嫁的甄氏！
俺虽在黄泉宿、奈桥栖，
痴心不易，
魂魄儿梦中还将芬踪觅。
千里血池，
流送俺短叹长吁；
咫尺桥畔，（欲傍其肩，飘忽不可倚）
莫奈何比肩怎依！
辛 夷 可怜情深不永、天不与寿！
（唱）【月上海棠】
一霎时昆岗倾颓碎白璧！
恸韶华堪惜，
雁书无寄！
裂肝胆兮故友魂失，
摧肺腑兮远近交泣，
恨上天惯将秋霜凋春绿！
惜哉张君！悲哉张君！（哀哭）
张若虚 哀哉姐姐！痛哉姐姐！
（唱）【江儿水】
错拿怨鬼吏，
俺尚余三日期。（夹白）姐姐呀美人！
愿与卿卿卿我我永不弃，
朝朝暮暮毋转移，
生生世世共休戚。
（焦灼环绕）美人莫哭，若虚在此、小生在此！
辛 夷 （紧紧衣衫）哪来的凉风阵阵？
张若虚 （唱）偏上天薄恩义，
将俺这低唤高呼，
尽化入月冷云寂。
【司琴、曹娥暗上。
司 琴 夫人，夜深露重，回去了吧！
辛 夷 也好。
司 琴 啊夫人，相公若问今夜之事，婢子如何支对？
辛 夷 照实回禀。
司 琴 相公若问，夫人缘何祭一生人、言至流涕，又该怎生答覆？
辛 夷 你便说，譬若阮步兵之哭兵家女也。
司 琴 阮步兵？兵家女？夫人之言当真？
辛 夷 不假。
【辛夷、司琴下。
张若虚 （呆怔）这个……（忽悲）呜啊！
曹 娥 啊先生，辛夷哭你，情真意切，你该高兴才是，何故伤悲？
张若虚 （忽开颜）哈……哈哈哈！
曹 娥 怎的又笑起来了？
张若虚 曹娥姐姐！你道阮步兵是哪个，兵家女又是何人？
曹 娥 想是神仙美眷？
张若虚 非也！
曹 娥 莫非骨肉至亲？
张若虚 不是！
曹 娥 料必金兰好友？
张若虚 错矣！阮步兵者，阮籍也！昔有兵家之女，才色殊绝、未嫁而夭，阮籍与之素昧平生，径往哭悼，泪下如雨，尽哀而还！
曹 娥 怎么？此二人并不相识？
张若虚 并不相识！
曹 娥 如此说来，辛夷祭悼先生，无干男女之私？
张若虚 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曹 娥 既无男女之私，何故哀啼不已？
张若虚 花凋江逝，如何不恸；人生苦短，焉得不哭！她悼生而易死，俺恸死而难生，境虽为二，其情一也！辛夷哇辛夷！
【玉交枝】
你则是侧耳钟期，
俺则愿弹抚弦丝！
呜呼人琴俱碎成何计，
凡胎难自冢中起！
七尺但凭蝼蚁食，
魂灵徒向幽司寄。
曹 娥 哀哉身逝！
张若虚 悲哉魂寂！
曹 娥 惜哉不遇！
张若虚 痛哉永离！辛夷姐姐，小生欲将喜怒哀乐、嗔痴怨慕、爱恶离合，悉诉于你，怎奈是……
（唱）冥漠漠零落成泥，
拈不起悲欢梦花笔！
（嚎啕）万般情切，越不过一个“死”字！死生亦大矣！死生亦大矣！
曹 娥 （亦拭泪）先生莫哭。奴知一法，或可相救。
张若虚 你待怎讲？
曹 娥 奴家往岁修行，闻说蓬莱仙岛，有回生之药……
张若虚 回生之药！
曹 娥 曹娥不才，愿为先生求之。
（唱）【尾声】
返魂一诉应有期，
敢求灵药上天梯，
张若虚 多谢姐姐！
曹 娥 不消。
张若虚 多谢姐姐！
曹 娥 不消。
张若虚 多谢曹娥姐姐！
曹 娥 先生地府相候，奴家去去便回。
（唱）不叫志诚各东西！
第六场 海雾
【蓬莱仙岛。
【刘安一个滚翻，跃出花丛。
刘 安 （念）世人只道神仙好，
做仔神仙也无聊。
忽见行来小娘子，
略施变化戏娇娆。（隐于树后）
【曹娥内唱上。
曹 娥 （唱）【北黄钟 醉花荫】
按落祥云降仙岛，
迎客瑶花瑞草。
看碧阙灵霄、雾霭香飘，
刘 安 （声似鸟鸣）小娘子、小娘子！
曹 娥 （唱）啊呀紫府啼青鸟！
刘 安 （凑近）嘻嘻，小娘子！（还归人形）
曹 娥 你是何人，戏耍于我？
刘 安 俺乃大汉苗裔、淮南王刘安是也！笃好神仙、潜心修行，炼丹服药，白日飞举。连带家中鸡儿狗儿，食了俺余落的灵药，也都升天得道！
曹 娥 敢问上仙，你那药丹，可能起死回生么？
刘 安 小事一桩！啊小娘子，俺看你已脱轮回，问此做甚？
曹 娥 只为幽冥界内，一书生被鬼使错拿，心思寰尘，忧肠如捣……
刘 安 放他还阳，乃阎罗之责，干你何事？
曹 娥 奴家见他投告无门，于心不忍，遂暂缓登仙，求药而来。
刘 安 正是善念难得。俺且将鸡犬吃剩的仙膏，与你些吧！（递药）
曹 娥 （接过）多谢上仙！（欲下）
刘 安 小娘子转来、小娘子转来。
曹 娥 上仙何事？
刘 安 俺来问你，那书生是男是女？
曹 娥 既为书生，自是男儿。
刘 安 是个老男儿还是个小男儿？
曹 娥 倒也不老。
刘 安 既是个小男儿，你须将仙膏还俺！（夺药）小娘子！你若自家服用，这药俺送你一车也使得；若给那书生服食，则怕你罪犯思凡，百年道行，毁于一旦！
曹 娥 这思凡之罪么……俺早已犯下了。
（唱）【刮地风】
俺秋水流波阎殿角，
觑着他缓带轻袍。
虽知早该收心窍，
管不住眼儿不住儿瞧。
刘 安 爱美之心，众皆有之。当年穆天子瑶池参见，西王母也将他多瞧了几眼，这却不妨！
曹 娥 还有哩！听他弦歌清啸，说尽人间妙处，俺呵！
（唱）欢引眉梢，乘云落定扬州道。
明月桥，闹元宵，江波染笑。
催开了一枝桃夭天破晓，
喜孜孜袖到阴司曹。
刘 安 花团锦簇，人见人爱。那蓝采和成天将个花篮儿提来提去、提去提来，亦不见责。这亦不妨！
曹 娥 更有甚者！
（唱）【古水仙子】
俺护他，一缕幽魂泽畔飘。
陡见那红袖高鬟、素颜窈窕、
哭祭临江人梦杳。
枉翻腾，万叠心潮，
无非是风澹云摇。
两隔生死春寒峭，（夹白）俺侧身一旁、目睹其状，
难遏泪纷抛！
刘 安 啊呀糟了！正是“太上忘情”，只怕你这嘤嘤一哭，有亏修行、成仙难望！
曹 娥 成仙无望，倒也罢了。
（唱）【煞尾】
一念凡心断难了，
要救他，魂返窠巢，（夹白）俺拼着五百年修行不要！
愿证得苍天恤怜情不老。
还请上仙，赐药相救！
刘 安 唉！你既有不拔之志，俺只得成人之美！（与药）
曹 娥 （接过）多谢上仙！曹娥去了。（下）
刘 安 （遥唤）小娘子，五百年后，俺还在这答儿等你！
第七场 江流
【幽冥地府。
【鬼使持桨内唱上。
鬼 使 （唱）【北正宫 端正好】
无底船，行脚快，
摇飞桨、波撞浪拍！
书生登船，阳世去哉！
【张若虚内应“来也”，上。
鬼 使 坐稳哉！
张若虚 多谢小哥！
（唱）仙方救返花月胎，
飘飘儿穿冥寨。
啊小哥，怎的此行不似来时之路？
鬼 使 阴司便是这般，有去路、无来路！
张若虚 看顶上盘旋一片，是什么鸟儿？
鬼 使 哪来的鸟儿，是些冤魂不得投胎，在此聒噪！
张若虚 恍惚之间，又到何处？
鬼 使 此处唤做生死隘，过去便近阳世哉！
张若虚 啊呀呀，扬州在望了！看那拱似霓虹之处，可是明月桥？
鬼 使 正是。
张若虚 桥旁粉灿之处，可是桃花林？
鬼 使 正是。
张若虚 林前依稀堆着个馒头，却是何物？
鬼 使 自家宅第，怎么书生反倒不识？
张若虚 那那那难道俺张若虚的坟茔么？
鬼 使 哈哈书生，待你离船登岸，从那坟茔之内，钻将出来，便是个活人了！
张若虚 敢烦小哥，打桨泊岸！
鬼 使 （唱）【滚绣球】
船儿行，楫儿摆，
猛抬头波惊浪骇，
把俺扁舟一叶水底摔！
张若虚 好大的浪头！
（唱）心悸无端也身歪，
往生船滴溜溜偏在江曲赖，
闪过那暖烘烘岸上青苔！
鬼 使 如何苦划半晌，半步不前！难道你在阴司，还有赊欠？
张若虚 小生哪来的赊欠！敢请小哥，多费心力……啊呀！（风起）
（唱）甚飓风把肝肠捉甩，
舟旋陀螺难倚挨，
怪哉恨哉！
鬼 使 看男船女船，往生多少，偏偏风急浪高，载你不动！难道当年俺一鞭拿错，今日又是俺一桨送错？
张若虚 不曾错、不曾错！小生还阳，是受了阎罗爷恩典、吃了曹娥姐辛苦的哇！
鬼 使 晓得哉！定是你起了贼心，垂涎曹娥姐姐，包天色胆，绊着你不叫走！
张若虚 小生岂敢！小生冤枉！
鬼 使 你再好生想想，枉死城中，落下什么？
张若虚 想俺孤零零来、赤条条走，居然落下什么……
鬼 使 再不登岸，误了归程，上元节都要错过哉！
张若虚 这这这……待俺跳下舟船，凫水而去！（欲跳）
鬼 使 慢来、慢来！如今你半人半鬼、不人不鬼，跳将下去，不得为人，连鬼都做不成了！
张若虚 小生不得为人，何须做鬼！（欲跳）
【空中传来飘渺凄恻的丝弦之声。
张若虚 （悚然）啊呀是她……是是是她！俺的琴卿！都怪小生归心似箭，竟将俺那凤凰琴，遗在身后！怪道咫尺河岸、再三难近！小哥掉头！
鬼 使 哪里去？
张若虚 奈桥去！
鬼 使 去做啥？
张若虚 携取凤凰，返魂重生！
鬼 使 只怕来不及哉。
张若虚 快走、快走！
第八场 月明
【唐肃宗乾元二年，正月十六。
【明月桥旁。
【张旭挂酒葫芦上。
张 旭 （唱）【南越调引子 杏花天】
月明星淡河桥走，
穿新柳，又近坟沟。
小老儿张旭，自故友张若虚去后，俺年年祭扫，岁岁悼亡。今日再去坟前，浇几杯薄酒！（惊见）怎生碑石掀倒、室穴洞开！看这情状，不似谁个进去，倒像有人出来……
【张若虚携琴内唱上。
张若虚 （唱）归来闲把桃枝嗅，
行经处，望断妆楼。
【张若虚与张旭撞上，张旭大惊。
张 旭 有鬼、有鬼！
张若虚 小生是人，不是鬼！
张 旭 是人？
张若虚 非鬼！
张 旭 啊呀呀，（前后打量）看这影儿，长长短短，随着身儿，果真俺的若虚贤弟回来了！
张若虚 贤兄！啊贤兄，从前元宵，扬州城九陌连灯、何等热闹，怎么今年凄凄恻恻、冷冷清清？
张 旭 此皆兵祸所致！贤弟死了一世，那开元天宝、李杜文章，倾国倾城、杨妃一笑，尽皆错过，空对断壁颓垣、炙冷杯残！
（唱）【亭前柳】
昔日万户侯，
收拾青门对瓜畴。
方吟清平调，
已放夜郎囚。
三尺绸，挂个相思扣；
花月羞，把马嵬填做断魂丘！
张若虚 闻兄之言，好不伤心！
张 旭 幸有这杯中之物，聊慰愁怀！来来来，饮酒、饮酒！
张若虚 啊贤兄，繁华落尽、兵燹未已，治世文章，尽皆不再，未知她……她她她可还在么？
张 旭 她么……？
张若虚 “她”呀！
张 旭 喔，她！她倒还在。
张若虚 她既还在，可会来么？
张 旭 这个……
张若虚 贤兄、贤兄……呀，他已睡熟了。
【张若虚抱琴而起，缓步桥头。
张若虚 上元节呀明月桥，好辛夷哇好姐姐！当年小生苦苦等你，误入幽泉；今朝死而复生，再等你桥头来祭、桥头来祭！（眺望）好春色也！
【辛夷上。
辛 夷 好江色也！
张若虚 好花色也！
辛 夷 好月夜也！
张若虚 （唱）【小桃红】
邂逅东风不识愁，
推送春色如旧也！
辛 夷 （唱）烁烁依然，
宛转江洲。
张若虚 （唱）陌树簪婉柔，
一般样披霞著绸。
辛 夷 （唱）月浮游，久淹留，
明如釉也！
张若虚 看这江波流银，皓月高照，
辛 夷 花林锦簇，春夜撩人……
张、辛 桩桩件件，好似当年！
张若虚 我张若虚呵！
（唱）还倜傥，少年头。
辛 夷 想奴家呵……
（唱）白鬓丝，岁已秋。
【两人倏忽相遇。
张若虚 夫人有礼。
辛 夷 见过先生。看先生风尘仆仆，莫非远道而来？
张若虚 远……远得很。
辛 夷 敢问先生，来此做甚？
张若虚 小生在此，等候一人。
辛 夷 等候一人？
张若虚 是个巧笑倩兮的美人！
辛 夷 这倒不曾见。
张若虚 （自思）错了、错了，流光似箭，年少不再！（对辛夷）小生等一个娴雅妇人！
辛 夷 妇人么……也不曾见。
张若虚 夫人何故流连于此？
辛 夷 奴家来此，祭悼一人。
张若虚 祭悼一人？
辛 夷 是个年少夭亡的才子、神龙年间的探花！
张若虚 这探花么……
辛 夷 探花张君。
张若虚 你待怎讲？
辛 夷 探花张君！
张若虚 呀！她她她莫非便是……
（唱）【江神子】
甚钲鼓叩人万搓千揉，
眉舒眉皱，酸哽交喉，
好一部遥迢心事泪难收！
辛 夷 先生所等之人，怕是不会来了。
张若虚 小生所等之人来矣！
辛 夷 哦，那美人来了？
张若虚 （怔怔）来了……
辛 夷 那妇人也来了？
张若虚 （微笑）来了……
辛 夷 夜色渐浓，奴家告辞。（欲下）
张若虚 夫人转来、夫人转来！
辛 夷 先生何事？
张若虚 这个……
（唱）解释欢戚更怅惆，
向春江歌取青丝共华首！
啊夫人，小生生若浮萍、远走多年，思乡情切，怀琴而归。今偶得一诗，因弦为歌，烦君相和，不知尊意如何。
辛 夷 愿试为之。
张若虚 多谢夫人。（抚琴而歌）
（唱）【琴歌】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辛 夷 先生此作，可有诗题？
张若虚 无题。
辛 夷 莫若题曰《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 《春江花月夜》！
（唱）【琴歌】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辛 夷 （唱）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张若虚 （唱）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辛 夷 （唱）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张若虚 （唱）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辛 夷 （唱）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张若虚 （唱）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辛 夷 （唱）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张若虚 （唱）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暗处，张旭苏醒。
张 旭 好酒哇好酒！
【张旭以发为笔，踏舞狂书，天幕之上，狂草翩连！
张若虚 （唱）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灯渐暗。
【曹娥暗上。
曹 娥 正是：
（念）阎王殿错拘探花郎，
辛夷女月夜祭春江。
张伯高乘醉写狂草，
张若虚孤篇压全唐。
全剧终